诗文库 正文
义昌军节度使浑公神道碑 唐 · 路岩
出处: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二
叙曰。天业光昭。宝臣间出。云台重沓。旂常纷纶。吾巨唐乎。镇宁社稷。缵扬忠烈。勋居第一。代代不绝。其浑氏乎。能遵祖法。不失家声。立朝守土。所居可纪。其康公乎。公讳侃。字复贵。其先姜姓之后。汉郡浑邪王之裔。始居于崤北。后迁于河南。今为代人。为山西右族。七代祖潭。仕隋玉钤卫大将军。生回贵。以兵从我高祖神尧皇帝。佐平暴乱。拜豹韬卫大将军。生元庆。为右玉钤将军灵邱伯。生大寿。为太子仆。赠广府大都督。生释之。为开府仪同三司太常卿宁朔郡王。广德中拒捍西戎。身殁王事。赠司空。公大父讳瑊。朔方副元帅河中节度检校司空中书令咸宁王。赠太师。有大勋绩。其秩录封赏。埒汾阳西平。皇家中兴。此三人力也。父讳镐。义武军节度易定观察使检校工部尚书。赠太子少保。取陇西李氏女。实生公。公为儿时则柔敬敦厚。笃志于学。九岁由宏文生擢孝廉第。释褐参同州军事。既冠。益以通敏密静称于人。因从先少师于藩方。不忍去庭闱。诸侯有以币以马取者。一无所就。元和十二年。先少师奉诏以中山兵伐叛。而卒与寇遇。以数千当数万。力战而归。坐黜循州。公忧蹙内结。晨夜在侧。从容道否泰之理以解。发于至诚。少师为之洒然。少师薨。屏勺饮。坏容貌。几不全者数矣。严护踰大江。长号动神明。亲友见者。莫不悽恻。忧其困绝。往往罢吊。既而外除。大戚不衰。遂退不肯仕。居处饮食。若执丧者。是时朝廷询勋臣后。或言曰。咸宁功累代不可及。其子身当圣朝。以谴终未复。无以示天下。执政立言之。天子感其事。趣诏尽还少师爵土。由是勋阀之家皆喜。长庆中。又有言公之材行不宜在闾巷者。上亦以追显咸宁功德未足。遂授公右龙武军仓曹参军。历太常寺主簿太府寺丞。由是以吏事自喜。明习文法。咸宁王股肱王室。卑体下士。召置幕府。得一时之人。少师仕官早成。不废法度。有誉于士大夫间。公又脩洁谦逊。辞礼闲雅。由是仁人与之游。长者访其庐矣。称述日甚。闻于廷中。擢为左赞善大夫。转太子仆。能勤其官。改太府少卿。始用利器。货泉事聚。不顿锋铓。益为试可。一日。昭献皇帝读国史至咸宁王卒。叹浑氏时无大官者。欲用公未有缘。即日以银鱼朱袍赐之。俄拜金吾卫将军。宠以金紫。公愈益小心。俯偻不暇。武宗时至太仆卿。以谨良选。宣宗即位。改少府监。以缮理称。又拜左金吾卫大将军。肃环卫。明年迁司农卿。练经制。每以处逸乐。悖勤劳。非忠也。求出补吏。不惮剧郡。久之。寿阳岁数饥。有盗贼。上选能理者。丞相举公可用。公至。则猛纠缓化。晓告慰养。先是有货茶盗斗变难制。至是皆解散走匿。又勺陂之水。溉田数百顷。为力势者幸其肥美。决去其流以耕。公堤防约束。水复盛溢。沃野之利。岁岁增多。徵为殿中监。服用如法。顷之为昭王傅。多称惜之。再为少府监。迁检校工部尚书金吾大将军。日在彤庭。宣宗器其能。遂赐高牙畅毂。镇于回中。公门有将帅风。习知四夷事。以故绥边之绩。不日而成。西戎别种王蒙。数为边害。公曰。胡夷剽劫亦常事。不烦兵鏖。可以信取。谕以咫尺之书。果相率遁去。居无何。又遣其舍人董英粲归诚。且贪锦绣物。公必其善意。乃许互市。竟不敢负约反覆。初有戌卒子。为族长所掠。奴畜之。至是董英粲辄搆而归之。曰用报德。关城无警。早开晏闭矣。边兵之衣。辇自京师。吏缘为奸。纩帛悉滥。公始周察变法。犯必收按。至乎聚给。亲往观之。旧调军食。仓廪庾回远。不克往取。率为空名。又度其途以便之。自是寒无皲瘃。戌益伉健。既衣又食之。抚士至矣。萃战马凡五百二十疋。牛骡称是。脩革器五万具。备丁壮卒三千人。聚新粟五万斛。边备完富。戎心震悚。天子使使者赍诏。即军中加公检校刑部尚书以报之。居岁馀。复召为大金吾。升三品阶。三领缇骑。日益亲贵。今天子即位。谋沧海帅。视公曰。无以易尔。咸通二年遂授义昌军节度使。其理如在泾。始至则表蠲水旱逋甚众。先是井为海染。人不可饮。遂阏河以汲。舟行则决。决又辄塞。公视而计之。派凿扃蓄。舟来不留。缏垂不息。厥功亟就。于今赖之。有田千顷。游惰者不顾。公乃劝辟。悉为膏腴。既饮之。又食之。养人至矣。穷民有鬻子者。为之赎归。故校有孤女者。时其配偶。丧不办葬。骨暴于野。皆为调棺柩。具粟帛。邮亭相远。道里患苦。作室其间。以庇来往。岁比不稔。给军未赡。峙粮十六万石。以为储蓄。大抵能推诚于下。辛苦率先。民愁未解。公费未足。孜孜为之。虽人之求去已疾。谋致家温。不如也。以故感神贶。来瑞鸷。百姓洎文武吏。讴歌借留。护戎者奏其状。天子嘉焉。诏曰。幸卒教化之。许留旬岁。五年秋受代。朝廷方图其功。会其冬以疾闻。明年三月二日。薨于大宁里私第。享年六十九。其年十二月某日。葬于京兆府万年县洪固乡冑贵里。于戏。豹韬以义兵显。宁朔以边患死。咸宁以殊勋著。少师以威名用。洎公以材能选。陈力无旷废。浑氏之风类是。自穆宗后。天下少事。由是公未尝有斗战功。始则以至行好学。恂恂若儒者。中则以精力辨疑。为循吏。终则以和众静边。名之良帅。不矜舆马之饰。不嗜梁肉之味。家产稍赡。则以振昆弟宾客。士有贤者。虽贫贱必与之均敌。名以脩饬光。位以功效进。自解褐数十年。历九卿为二千石。继父位临方面。荣当代焉。保身守道。一无涂污。于戏。浑氏阴德代封之庆。则大于于公虞诩。战勋忘家之迹。则优于平阳去病。子孙支属之荣。则高于万石耿氏。然若公之材。未大施设。不继乎台鼎。不迩于期颐。斯慊慊于五福也。薨之日。天子轸悼不朝。赠大司马。葬之日。给太常仪仗。博士定谥曰康。斯可以自见于后代矣。长子曰术。詹事府司直。早终。次子徵特徽普卓。皆幼。父病笃。召从父弟右威卫上将军佶泣告曰。先少师以后事托吾季父。尔必继之。佶涕泗遵用。礼仪备具。他日持故吏行状托余斯文。是以叙而铭之曰。命氏自姜。有后于唐。咸宁达人。实护玉璜。功德愈甚。其绪乃昌。少师宜之。龙节煌煌。尚书有继。卓然丱岁。执丧之日。厥生几逝。浑氏有子。天子下制。擢为大官。如翼高戾。帝前谨恭。俾牧于东。盗走年丰。后为元戎。彗烟息波。两有显庸。厥庸惟富。施之无穷。宜久飨乐。神报何薄。厥德有本。颂之靡涸。实铭于斯。不销不落。
流水 唐末 · 罗邺
七言律诗 押文韵
漾漾悠悠几派分,中浮短艇与鸥群。
天街带雨淹(一作含)芳草,玉洞飘花下白云。
静称一竿持处见,急宜(一作愁)孤馆觉来闻。
隋家柳畔偏堪恨,东入长淮日又曛。
玉堂种竹六韵 唐末 · 吴融
五言排律 押寒韵
当砌植檀栾,浓阴五月寒。
引风穿玉牖,摇露滴金盘。
有韵和宫漏,无香杂畹兰。
地疑(一作严)云锁易,日近雪封难。
静称围棋会,闲宜阁笔看。
他年终结实,不羡树栖鸾。
御沟 北宋 · 田锡
春半桃花水初下,一沟润绿元(四库本作光)如砑。
夹道官城数里中,静称潺湲明月夜。
千门万户建章宫,金锁横门沟闇通。
三月花飞若零雨,水声何处咽香红。
疏小渠 北宋 · 魏野
五言律诗 押尤韵
分得前溪水,萦纡绕砌流。
清泠虽可乐,呜咽不关愁。
静称浮花片,闲宜泛酒瓯。
却嫌川上看,时复有沉舟。
端斋铭 南宋 · 洪咨夔
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一二、《平斋集》卷一一
王孙保之丞临安,有廉静称,与余笃相好也。满别,为言:「先大夫蚤以端人为过庭训,荏冉四十馀年矣。心之所存,身之所履,未尝不准于端。日营一室,庋父书其中,将归而熟读,益求所谓端者,子盍为我发焉」!余𢥠然有感于切磋之义,遂为之铭曰:
猗君子兮,身端行庄。以端为符,诏子直方。义以方外,内主乎敬。敬胜百邪,何适非正?容色辞气,所贵者三。日省厥身,居与道参。视听言动,所勿者四。日用其力,欲仁斯至。富贵利达,孰无是心?所不可为,枉尺直寻。贫贱困苦,夫岂其愿?所不可悔,任重道远。无馁则大,无欲则刚。万钟一瓢,缊袍绣裳。太山积雪,苍松铁色。黄河怒涛,孤峰斗立。维古端人,悠悠我思。惟今端人,尚其似之。圣贤参前,一室环堵。毋贰尔心,受天之祜。
提举俞太中行状(绍定四年) 南宋 · 洪咨夔
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一二、《平斋集》卷三二
公讳灏,字商卿。其先晋公子食采俞豆亭,以为氏。典午永嘉中,歙人纵为征西大将军。干叶扶疏,或显或微。唐末昱有迹于朝。昱生稠,自江南宦吴越,为睦州刺史。中奉,刺史五世孙也。世居杭为著姓,太中娶于吴兴之乌程,因徙家焉。公幼敏悟,吐辞辄不凡。既冠,挹浙漕举,材名郁起,大家贵公子竞延致为师。登绍熙癸丑乙科,授吴县尉。秩满,辟户部犒赏武康酒库,以格知宁国府宣城县。未上,辟知盱眙军招信县,逾年改辟镇江都统司主管机宜文字。嘉定初元,充淮东安抚司参议官。二年,知临安府城南左厢公事。未上,监行在都进奏院,兼添差淮东安抚司参议官。三年,知安丰军。六年,知常德府。七年,提举湖北常平茶盐,寻主管冲佑观。十二年,辟淮东安抚司参议官,不就,主管崇禧观,提举千秋鸿禧观。宝庆二年,引年致其事。先是,随军策应,守禦暴露,屡特褒转,积阶至中大夫,爵钱塘县开国男,食邑三百户,赐紫金鱼袋。东朝大庆,尊礼高年,以孙晦封太中大夫。初任警捕筦榷,职守外无一辞自鬻,当路爱其廉而文,交推挽不遗力。试邑极边,谓攻守以人心为本,首发刍粟振穷乏,家妪摩之,甚得民和。王师骤起趋泗,随军转运使仓卒无措,约公共议。公言:「敝邑已备夫马、千囊米以俟」。使者大喜,薄暮促行,迟明悉办,因叹服曰:「非公几败事」。招抚司调兵,道出招信境,二河深广,非浮梁莫济。辰巳间檄,至申欲渡,具材有素,先期而集。邑阻敌境仅一水,北界数千人拿舟坌至,邑人大恐。公谓彼饥民欲就食耳,亦安知非尝试我者,使谕之曰:「汝等皆中原遗黎,慕义而来,然须申明上司方敢受,可令徒长至邑议之」。已而桀黠者十辈来,劳之肴醑,潜遣戍兵驱其徒出境,歘惊疑溃去。十辈者返岸,亡其众,踉蹡而逃。自是知邑有备,莫敢窥。宣抚丘公崇闻其静定有谋,檄使禀议,一见大器赏,所陈数策即施行。留幕下数月,闻虏且南寇,以盱眙毕守再遇孤立,命摄倅助之。还未数日,虏果袭淮阴,围山阳,毕被旨策应解围甚亟。公谓:「将军去此,虏必引兵压吾境,不去,如方命何」?毕决计启行,挽公与俱,屯于云山。谍报日急,公料虏必深入窥采石,请回军守石梁河以遏其锋。骑𡏖涨天,人情汹汹,戎服行伍中,意气激壮如平时。毕每笑语公:「吾不料书生亦有此胆也」。时毕威名暴振,招抚深忌之,多掣肘。公走枢府,力陈利害,乃命毕节制两淮军马,亟回守六合。虏果分兵捣虚,不得入,相距逾月而遁。毕寻以都统兼知扬州,念非公无与共济国事,辟置机幕,进参谋议,边计郡政悉委之区处。救脱机于矢石之间,回震暴于砧斧之下,心平理明,军民悦服。留军中五阅岁,以亲老归省。胡海弄兵,复繇奏邸参幕议。公熟识淮人情伪,招纳荡平,计画居多。馀党有来降者,帅以久抗王师诛之。公谓此皆一时迫胁,非本心,元恶既殄,来者即良民也,极力救护,全活甚众,仍各给据使归农。帅怒其咈己,同列咸为危之,公曰:「死生命也,委顺而已」。卒欢好如初。朝廷以佐平淮寇有劳,擢守六安。陛辞,论严边备、清流品甚切。郡经兵烬,一意劳集,建治宇黉舍,葺军营,井井有端绪。未几,以太中忧去,边氓共惜之。守武陵,以简静称。随领庾节,取予中度,未数月引疾去,自是绝念荣进矣。丘公寿隽帅维扬,以公先世老宾客,欲罗致自助,掉头谢去,卜筑西湖之九里松。出门数百步,即买舟任所之,会意处竟日忘返。每举酒望孤山而酹曰:「湖山政为我辈设也」。如是者几二十年,湖旁居人以老仙目之。晚喜观释氏书。疾革,屏药饵弗御,索笔大书偈语而逝,绍定四年四月朔前三日也,享年八十有六。娶范氏,赠令人;继高氏,封硕人。二子:长逊,次修职郎、楚州录事参军丙,皆先卒。女三人,适进士倪良能、芮燮,秉义郎、前监嘉兴府赡军酒库沈吉甫。孙三人:晦,从事郎、监嘉兴府比较务;昕、㬇业进士。公遇郊,先任犹子而后孙,人推其义。性亮直不苟合,而接物必以情,待姻党有恩。退然若不胜衣,而精神充满,志气奋厉,不为死生祸福所移。其驱驰疆埸,出入莫府,料敌制胜多破的。开禧乙丑开边有萌芽,一唱万和,功在漏刻。张公岩位政府,密引公筹之。公为言轻脱寡谋之人若可喜不可信,燕人赵良嗣、平州张觉,往辙可鉴,力陈之。张公然其说,后悉验,识虑深远矣。文流出胸臆,摆落陈言,诗有晚唐风致,词妙处迫秦、晏。客或扣其旧作,辄太息言:「未第时,姜、潘诸故人相与泛苕霅,登垂虹,放浪烟波风露间,更倡递酬,以得句相夸。尚夜深被酒胆壮,拍手啸歌,鱼龙起舞。今无复此乐矣,尚何言哉」!侄孙松得公诗百篇,锓为《青松居士集》,馀蒐录未竟。诸孙将以其年十二月癸酉,葬公于钱塘县定山乡排山坞之原。某视公为乡执,谨叙其业履以告太史氏。
和牛相公题姑苏所寄太湖石兼寄李苏州 中唐 · 刘禹锡
五言排律 押青韵 创作地点:河南省洛阳市
引用典故:垂天翼
震泽生奇石,沈潜得地灵。
初辞水府出,犹带龙宫腥。
发自江湖国,来荣卿相庭。
从风夏云势,上汉古查形。
拂拭鱼鳞见,铿锵玉韵聆。
烟波含宿润,苔藓助新青。
嵌穴胡雏貌,纤铓虫篆铭。
孱颜傲林薄,飞动向雷霆。
烦热近还散,馀酲见便醒。
凡禽不敢息,浮壒莫能停。
静称垂松盖,鲜宜映鹤翎。
忘忧常目击,素尚与心冥。
眇小欺湘燕,团圆笑落星。
徒然想融结,安可测年龄。
采取询乡耋,搜求按旧经。
垂钩入空隙,隔浪动晶荧。
有获人争贺,欢谣众共听。
一州惊阅宝,千里远扬舲。
睹物洛阳陌,怀人吴御亭。
寄言垂天翼,早晚起沧溟。
冯侍讲行状 北宋 · 宋祁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二五、《宋景文集》卷六二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一三六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中集卷四六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冯元,字道宗,年六十三。公之先,平始人。四代祖官广州,唐末关辅乱,不敢归。而刘氏据南海,侨断士人,故三世食其禄。太祖定交广,公之祢本刘氏日御,国除,始为王官,授保章正。老病免,遂占数都内。公少嗜学,保章君不欲公畴其业,使从故仆射孙宣公授五经大义,又友博士崔颐正。逮冠,彊立博览,外嗛嗛若不足,中敏力甚。自经典故训,祖袭师承,穿穴莛楹,皆能驾其说。浸弄翰为词章,默而有沈郁之思。出入服褒衣,习矩步,如大宾祭。乡人化其谨,至以俚语谚之。不妄交游,惟乐安孙质,吴陆参、谯夏侯圭相友善。三人皆直谅而材,故号四友。家贫,盛冬无薪燎,夜辄市瓻酒,与圭对经研搉,一再酌以自温,或达旦不瞑。真宗大中祥符元年,由进士调临江县尉。再期罢,会讲员缺,诏令集吏能明经,得自言试可,公往应令。时谏议大夫谢泌领选,精果有风鉴,见公儒者,嘻笑曰:「吾闻古治一经至皓首,生能尽善也耶」?对曰:「达者一以贯之可矣」。谢奇其对,因抉精义疑晦者,廷问参诘,公条陈详谙,言简气愿。谢抵掌嗟伏,即日闻上,授国子监直讲。由是名震京师,公卿大夫家争欲屈公授道者。久之,迁廷尉平,又兼崇文院检讨。其八年,程覆俊选,公待诏殿中。帝读《易》至《泰卦》,命说其义。公既道繇象云云,因本君臣感会,所以辅相财成者。帝悦,赐五品服,稍亲近之。禁中建龙图阁,庋藏秘册,置学士待制等员,为绅誉处。时帝用尚书工部郎中李虚己、兵部员外郎李行简待制。是时,公仕资浅,故以太子中允直阁,直阁盖由公始。数召入,与二李赐清问,说《易》尽上下经。帝尝称公诵说通而不泥,言外自有馀趣,非专门一经士也。俄改三品服。天禧元年,以谏议大夫假节使契丹。还,迁太常丞、兼判礼院、吏部南曹。先是,今上在储闱,帝欲得肃艾长者,使之劝学,访于宰相。时太尉文正王公以公对。或者谓公年差少,罢不用,更用博陵崔遵度。四年,遵度卒,帝即擢公左正言、兼太子右谕德,代其任,他职如旧。初,文正闻公名而未之识,一日召至第,先使诸子质经义,密视其人,淹粹亮格,乃自见之,授以《老子》。他日,令诣府,与执政众试,已而为帝言数矣。故公之显,文正力焉。公由孤生挟儒术进,出入十馀年,鋗玉华緌,与诸儒献歌颂,数得进见两宫,所以褒礼赐予尤渥。便蕃光明,为时宗国器,当世休之。今上嗣位,改尚书工部员外郎,升为直学士、兼侍讲。未几,孙宣公亦入露门,执经递进。公得孙同列以为宠,孙得公亦自以知人为多。两人提衡讽导,上益向学。俄兼会灵观副使、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。天圣元年,判登闻检院。明年,判国子监。三年,改礼部郎中。五年,同知贡举。时天下偕计参倍,公协力程综,片善必录。虽钩捶臬平,不订其公。未几正为学士。当是时,天子念先帝盛烈,裁定信书,为一王言。故贰卿中山刘公筠、今资政殿学士常山宋公绶、丞相颍川陈公同领史事。已而丞相为开封府,浩穰剧三辅,乃罢史官,诸公亟以公请,诏从之。书阅两朝,论次笔削者众,至是褒惩谨严,近古风烈矣。其十一月,燎祭南郊,为卤簿使。七年,召入翰林为学士。凡三禁职,皆天下选,而公兼有,且优为之。又判尚书都省,俄为三班院。岁馀,改吏部郎中。八年,以国书成,进谏议大夫,充史馆修撰。九年,为吏部流内铨兼群牧使。明道元年十月,既考室,谢享宗庙,又为卤簿使,以赦令例迁给事中。明年,耕耤田,使任如庙礼。俄为庄献、庄懿二太后园陵卤簿使。前此,庄懿之未祔也,塴都城右郊,公尝假鸿胪护其葬。及梓宫之迁,斥土沮湿,近戚诋公监视亡状。十月,解翰林学士及侍讲二职,出守河阳。辞,得见上,但顿首引咎,自请治郡。满三年,奉计以报。会太学官属叩丞相府,上书留公,柄臣悔,欲弗遣。公固愿行,到部,以清静称,不作条教。今左仆射王沂公自洛帅入觐,为上言冯某东朝隽老,不宜以纤介弃外。上亦意合,即日驰传召公。景祐二年春二月,至自河阳,改礼部侍郎、兼翰林侍讲学士、兼知审官院,复判太常礼院、国子监。公既还朝,自以羽翼旧人,身托劝讲,宜出入讽议,不茍默而已。乃献《金华五箴》,弼违告猷,词兼婉切。上纳其戒,优诏答之。会上留意雅乐,闵经文残缺,规创大典。夏四月,诏公领修乐书,俄复为南郊卤簿使,管祥源观事。明年七月,书成,上号其书为《景祐广乐记》。特还户部,赏劳也。公素有蹠盭,不堪趋拜。四年春,病寝剧,告未满三月,会小瘳,公自力造朝。未几,病复甚,气上逆,害言语。后四月戊戌,终于正寝。上闻讣震悼,以本曹尚书告其柩,赙钱三十万,绢百匹,醪米牢具称之。悯赗之所以优加,君臣之际深矣。公之配夫人周氏,封临汝郡。无息,以兄之子大理评事譓为嗣。公殁,夫人命譓以衰绖即次于殡东。会诏到门,问公亲属,夫人即表公遗命,诏可擢譓卫尉寺丞。譓子二人,释褐并为将作监主簿,恤孤厚终之恩乃如是。是其德已侈大哉!公自褫巾至捐馆,进阶及勋各六诏。爵五封,户五加,而再实其食,如今署焉。志閒素,恬于仕进,无表襮之饰。虽当路诸公,率贺吊一与众往,异时不造也。门无杂宾,惟经生朔望承问,及绅道义交数人而已。接士以礼,虽新进后出与之钧。终日谈便惟谨,无虚言惰色。是以受诏八主戎客于都亭馆,由慎恪以得之。不呼僧及道士,尝执亲丧,自括发至祥练,皆按礼变服,未始为世之所为斋荐者。惟卒哭后遇祭日,与数门生诵说《孝经》而已。罕语浮屠氏,亦不诵言排訾之。薰蒿禳祓可以动气燄者,皆不动。近不问家产增狭,昼治官事,夜还读书。贽御亦简其面,故能多识博练。自台阁文书,故新品式,丛夥纷庞,有所咨访者,咸能记之。太学、禁阁、容台三局,阅二十年仍其任,本公不愆不忘故也。尤精《易》及扬雄方部学。初,公七岁,母夫人令授《易》,是夕梦公吞绀莲。夫人旦而抚公曰:「儿善读此,后必贵显」。真宗果以识拔。晚年,愈刻志,率三日一读,又欲为子云诸首作章句,且患宋衷、陆绩、范叔明、宋惟干漫漶舛驰,思尽黜之。最后得唐王涯注,以为差近。先作释文一篇,欲遂因王说而补正之,亦终不果。公尝预注先帝集,同修《卤簿记》,校《后汉志》、《孟子》及律并义疏,采获是正,多得其真。同修玉牒,分撰《国朝会要》,未克就。生平著述无编次,家人搜捃得数百篇。清致平粹。及在禁署,益迩雅,务为温纯,而采加焉。居三城,作诗百馀章,推己指物,旷而不怨,有雅人馀风。性宽厚多恕,当官下未尝以罪平镌吏,吏亦畏其明而安其仁。乐道人之善,好与人为善。每议事,不肯自意出。大者荐之二府,小者与其属联请,类多不可纪,公一无建白者,其远名若此。然内刚有守,不流于众。初,善音者取上党黍纵累为尺,因裁十二律以献,遂改大乐钟石以合其私。老师宿工皆首鼠不敢议。后有建言其非者,上未有以决,遣中人即太常下舍问公:「新乐以纵黍定尺,宁有非耶」?公即擿班固《律历志》、唐令两说付中人。因对:「古者横黍度寸,今以纵乱横,其法非是」。中人驰入。明日,上坐迩英阁语公曰:「向考正大乐,患其寖高而急,今也下而缓,二者不得其中,失在律,卿言是矣」。因出横黍新尺示群臣,比纵尺差二寸一分而弱,以校衡斗皆不雠。当是时,微公言,几无发其谬者。假有之,果且不能取信于上。传曰:「仁人之言,固博而利欤」!公前殁三日,属于一二僚执曰:「吾仕愿素足,今无一私以干县官,惟是窀穸累诸君」。已而得遗礼之文,谆谆纳忠,讫无他语。用是中外尤痛惜之。公友陇西李公淑,敕故吏相譓以终事。呜呼!公有王佐之材,不自显,虽持囊珥笔,在省户,为名命,训辞所出,裁十二三。使公当其时,稍自崖异,不难于进,益发素蕴,幸而十四五,且次入衡弼,不为婆娑连蹇如今章章矣。虽然,命有屈于公,公无不慊于道,使素概清埃,奋厉无穷,薄夫敦,夸夫惧,百世之后,呻简想风者,以辈鲁臧文仲、汉贾谊、董仲舒,此彼相易,宁有失得间耶!祁曩以胄筵仪蕝,刊缀音典,皆为公属。及此绪训,又参闻之。故公治行之全,颇获详究。今日月有期,官在三品,法当得谥,谨用第述,上于有司,节惠受名,请遵故实。谨状。
留题王公谟(原校:一作谋冲阁) 北宋 · 刘弇
押词韵第三部
檐牙排青冥,眺听脱蒙昧。
居然人境宽,鱼贯出万态。
坐疑天机缄,发露穷琐碎。
圆清入鸟哢,萧洒送客慨。
脱巾晚吾来,静称一榻对。
睨云发高兴,勇欲决猿荟。
胡为淫书史,剩若嗜炙脍。
长年马如狗,埃𡏖颠毛改。
兹趣恐长负,踽踽依侪辈。
何当拾颓龄,相与(原校:一作密尔)寄耨耒。
挽君醉乡衣,枯肺时一溉。
清凉寺(原缺,据张本补)白云庵 北宋 · 王安石
七言绝句 押真韵
庵云作顶峭无邻,衣(张本作水)月为衿静称身。
木落冈峦因自献,水归洲渚得横陈。
崔与之除端明殿学士广东经略制 南宋 · 袁甫
出处:全宋文卷七四二六、《蒙斋集》卷九
敕:朕思用物望,共济时艰。天下之达尊有三,夙推乡老;王者之制爵凡五,尤重帅权。乃以符竹之荣,就畀枌榆之寄。具官某,国之蓍蔡,世之典刑。论思著于立朝,肯阿权贵?镇静称于治蜀,归卧丘樊。粤从调瑟以来,谓可弹冠而起。班独高于八座,疏胡闻于再辞。属兹蜂坌之起戎,欲保羊城而靖难。俾宣上意,式副民瞻。见大夫谁可乎?博稽公论;踰老臣者无矣,蔽自朕心。峻兹端殿之除,就建乡邦之阃。威声远寄,奸宄潜消。少需不旬月之间,即见一指麾而定。朕知卿素履,慕古良臣。每熟览于来章,屡兴怀于前席。相见何晚,虽暂烦牧御之才;盍归乎来,行大展经纶之业。
丰清敏公遗事 宋 · 李朴
出处:全宋文卷二九一○、丰清敏公遗事
公讳稷,字相之,明州鄞县人。登嘉祐四年进士第。公始弱冠,以进士求乡荐,主司以《丈夫不屈威武》为赋题,试出,同舍生各诵所程文,自矜扬以为得意。公在下座,独默然。人或易之,强公举似,公徐诵之,众闻小赋,已愧折。至「使秦完璧,高风独揖于相如;阨虏持旄,壮节自全于苏武」,满座大惊。众乃谢曰:「君魁荐必矣」。彻棘果首冠。始仕,主蒙城簿书。时宋莒公镇亳,闻公名,屡以问郡寮,众勉公献书求知,公终不从。莒公益器重公,亟召置之郡学,俾讲授诸生,欲荐之朝,乞召为直讲官。会莒公薨,遂寝。为襄州谷城令。县居汉上,号剧邑,富赀豪族聚居,前令鲜能以苞苴自洁,公独以善政公平称。曾子固、韩持国相继守襄,皆深奇公,与为笔研友,不以诸吏待之。时兵部侍郎叶康直宰光化,亦有能名,襄阳人歌之曰:「叶光化,丰谷城,清如水,直如衡」。持国尝曰:「丰、叶二令,他日必皆清近」。丁太夫人忧,居丧自毁,几不能胜杖而后起,疏食彻味。逮禫除,始复常,安厚卿安抚河北、京东,辟为属官。同列往往务矜肆,过饬舆马,凌忽州县。公独不为表襮,每单骑挟以一卒,所至躬见父老,延问疾苦,接官吏尽礼,人皆叹服。厚卿于是益叹重之,使高丽,因以为书状官。涉海大风折樯,舟几覆,众惶遽莫知所为,惟公神色怡然,厚卿握公手曰:「有诸内者必形诸外,于君见之矣,君未易量也」。在选调几二纪,不求荐章,人鲜知者。自高丽还,厚卿与副使陈子雍睦言诸朝,乃改著作佐郎。改秩,选知封邱。县为畿邑,若素权要请托,公亦不峻拒,第直其情,取平于法,终不以人为重轻,人亦不敢干以私,民吏畏爱之。会御史中丞李资深定荐公可为台官,召对敷奏称旨,神宗嘉之。且问公曰:「卿尝往高丽,海中风波,何以不畏」?公对曰:「巨浸连天,风涛乃其常,然商舶往来尚络绎,况仗朝廷威灵,岂复有畏」?上又问:「闻卿知佛教,其理如何」?对曰:「佛者觉也,觉则无所不了。如陛下天纵生知,故能灼见天下之务,其理正如此」。上笑曰:「卿言是」。乃曰:「大臣荐卿清修俭直,宜为御史,卿退,即有除命」。翌日拜太子中允、监察御史里行。王安礼自润州召知制诰,公言安礼守润,所为不法,及饮宴刁约家,因诱其二婢,辱之淫邪,不可侍从。章累上,不报。已而安礼遂迁翰林学士,公复言:「安礼罪当谴逐,陛下置而不问。今又躐等超擢,实内结近习,不知悛畏。臣言如不用,愿黜臣以励风宪」。章复上,上命宰相王文恭公宣谕公曰:「安礼事诚闻有之,然朕以其兄安石有功朝廷,今闲居江宁,昨遣其弟安上为江东监司,使照恤之,乃与孙圭争论,停废在家。今若行遣安礼,恐无人照管安石,朕当戒约之,如不悛改,当如卿所奏」。祀神州地祇,公为监祭,言献官贺某昏耄跛倚,非尽敬意。且某除守华州,观其老甚,必不能当承宣之寄,愿令归老。某以宫祠罢。王文恭公子仲煜以奸污为有司所劾,公言:「王圭备位元宰,不能肃正闺门,使其子所为若是,何以纠正百官?宜从罢免」。章惇参知政事,御史朱服言其与周之道请托事,诏公劾实。公分别是非,论列曲直,不为子厚地,惇坐出知陈州。知秀州吴安世以贿滥得罪,公言:「本路监司叶羲叟、孙昌龄、胡宗师、朱明之等尝论荐安世再任,盖安世宰相吴充之侄,羲叟等意怀阿附,以污为清,以偏为平,何啻指盗蹠为伯夷,乞并按其罪」。公为御史三年,弹劾不避权要。神宗尝谓谏官舒亶曰:「丰稷论事最诚实」。公益感励,执政忌之。会高选馆职,遂徙公著作佐郎。在馆逾年,迁吏部员外郎。时王安礼方为右丞,公尝搏击之,引嫌自列,诏不许,章三上乃罢新命,提点利州路刑狱。公在利路,会军贼王冲劫略商、虢、金、洋间,有旨陕西与利路、京西提刑督捕盗官擒捉,久未获,诏促限愈急。公躬率巡尉扼截险要,至踰时不归廨舍。冲与其党欲度汉中,而公以兵阻隘,卒不得西,遂为险军所擒。哲宗即位,徙成都府路提点刑狱。西蜀繁富,风俗华侈,摸石、药市等会,士女骈集,竞为奢僭,帅守、监司往往勉徇其俗,谓不如是,必召乱。公至,适冲元为帅,章质夫、孙亚夫皆为漕,俱以简俭称。一时会遇,镫火萧然,蜀人叹服,其俗顿革,争写为图画,以为宴集奢侈之戒。按刑两路,于刑谳尤尽心,所平反几百馀人,察视属吏,清浊必辨。召为工部员外郎,未踰月,用中丞胡简修公宗愈、侍御史王明叟觌荐,复为殿中侍御史。苏子由当制,有曰:「有德者必有言尔」。顷为御史,直谅不私,人以为公论。公疏言:「陛下明足以烛万事之统,而不可用其明;智足以应变曲当,而不可用其智。顺考古道,二帝所以圣;仪式刑文王之典,成王所以贤。偏听生奸,独任成乱,此古今之大患,帝王之深戒也。愿陛下以《洪范》为元龟,祖训为宝鉴。一动于深宫之中,思所以为则于四海之内;一言于细旃之上,思所以为法于千载之下。则教化自行,习俗自美。中国既安,四夷诚服矣」。夏国主秉常死,诏遣起居郎刘仲冯奉世为册使,立其子乾顺。会宣仁垂帘,坤成节上寿,而乾顺违故事,不遣使者。仲冯遂出境。公劾仲冯,且言:「昔元昊嗣立,杨告为旌节使。元昊初设席,自尊大,告迁坐,就宾位以抗之,终不少屈。后郭劝为起复使,所遗百万悉拒不受。逮庆历中,内款自新。及谅祚立,朝廷遣册命,而夏人方围庆阳。知延州程琳止诏使于鄜州,曰:『夷狄贪,此可缓庆阳之难矣』。乃具礼币赐予之数移报之,果喜而迎册使,且解围而去。今诞圣之节,万方来贺,乾顺辄失臣礼,奉世徒利其赂遗,不顾国家大体,擅入其国,宜按其罪」。章数上,未报。会公迁右司谏,表辞,因言「两对清光之下,具弹册使之非」云云,而仲冯遂以赎。论荆王、扬王当元祐初,尊宠莫与比隆,尝令成都府路走马承受造锦地衣。公以白中宪,请率台谏言之,中宪狐疑未决。公即独奏劾,以谓二圣节俭朴素,欲以化天下,而近属奢侈僭靡至如此,官吏辄奉承,宜纠正其罪以示人。奏对敷陈不已,在廷皆悚息。及出殿门,监察御史赵屼时与公同进对,退谓公曰:「闻君言,使某汗流浃背」。给事中赵君锡曰:「谏官如是,天下何患不太平」!不数日,改国子司业。迁司业,一日荐京西三学官:颍州教授陈师道、颍昌教授邹浩、蔡州教授晁说之,无不称伏。吕申公时为相,公往谢申公,申公素寡言语,谓公曰:「惟寡欲可与言道」。居典胄三岁不迁。会右史阙,执政进拟,皆未允,诏以公为起居舍人,中外大惬。哲宗御迩英,讲罢,以御书遍赐讲读官,因赐左右史,特书杜甫《登善福寺阁》诗以赐公。中书舍人郑雍使契丹,命公摄其职。数月,丝纶所播,天下传诵,以为得西汉体。御史中丞赵君锡等疏言:「近日制词,惟丰稷有古体」。公为右史踰半岁,将以次迁西掖,会王安礼守成都,以奢纵被谪,执政有不悦和甫者,以公为御史时尝亟弹之,乃候公入直降制。公务大体,薄其罪。当路不喜,谗谓公昔尝言安礼,今反顾望,罢为太常少卿。公力辞,乞补外,章六上,顿起谓公曰:「盍受命?士将以好名议公」。公曰:「士顾所行当否,不当避名」。会赵君锡等疏闻,当路亦悔之。公为少常两月,执政悔用公不尽其材,乃迁公为国子祭酒。时士久以浮靡虚诞相高,自公为司业,诱诲斥黜必当其实,所奖与者若马涓、张庭坚之徒,已服众望。顷之二人联中甲科,士益以公为知人。洎长学省,庠序之士踰三千,莫不望风慕向。国子监西门稍僻,间有潜出者,皆由于此。前是长贰杜关以防,犹不能止。及公命辟门,撤去诇伺,而士莫敢出。吕丞相大防闻之,叹曰:「士可以德服,不可以法制,如丰相之可谓以德服人也」。元祐六年冬,享庙礼毕,诏用近臣言,回驾视学,奠谒先圣,因命公讲《尚书·无逸》。讲毕致谢,上宣答:「卿问学该博,多所发挥」。面赐三品服。翌日,诏兼侍讲,儒者荣之。权刑部侍郎。公素以儒学闻,法吏颇易之。及掌邦禁,执丹笔,细大必尽其情,而靡不当于律,以舞文自任者大畏之。方春苦寒雪,公疏言:「厥罚异常。自二圣临御,朝廷清明,未尝私一喜怒以进退大臣,未尝偏一爱憎以荣辱多士。无烦徭暴政,淫刑滥罚,虽尧舜用心无以尚兹,何嘉祥未臻而沴气斯见邪?岂应天之实未充,事天之礼未备,畏天之诚未至欤?岂宫掖之臣有关预政事,如天圣中任罗崇勋、江德明等访外事,以致中外有危疑之心乎?岂同治平初有任守忠诡谋离间两宫,而史昭锡、王士安之徒肆奸恶以骇众听乎?天道聪明,苟无其事,变不虚生。若不畏惧,有以消复,而轻怠简诬,则凶变必至。愿陛下开广圣德,祗畏天心,延问名臣,思求其故,总正万事,保合太和。任贤责成而不受浸润之谮,惠民以实而不尚姑息之政,言如春阳之温而不暴,动如祥风之扇而不急。六宫和于内,百官和于朝,万民和于下,则天地之和应,而灾沴消矣」。馆伴契丹,遂为正旦国信使。虏中接伴,刘霄六符之孙。盖在其国以名臣称,见公深加叹服。时宣仁称制,两宫偕遣使,同行者四人。尝馆舍坐久,焚香,霄起曰:「此香特为公设也」。虏中故事,使者有射弓之宴。公素未尝持弧矢,及当宴,引弓一发中的,虏人相顾叹服。副使郝某退谓公曰:「某世辕门,非不习此,今日见公中的,实非素揣」。公谢曰:「此朝廷威灵使然也」。哲宗亲政,诏外任内侍乐士宣等入内寄资供职,公言:「陛下初听万机,宜登进忠良,以辅圣德。今未闻有所拔擢,而首召士宣等,伤美德于天下,臣窃惜之。望留神大禹戒舜之言,若稽仁祖听治之意,令士宣等各归本任。仲虺称汤曰:『改过不吝』,故能圣钦日跻,为百世之盛王。惟陛下裁择」。在刑部几再岁。故事:权侍郎二周岁,迁待制。公累章乞补外官,上不从,至十馀上。执政谓公:「胡不少留以应格选」?公但逊谢,而乞外愈力。遂以集贤知颍州。自颍而知江宁府,过阙入觐,擢龙图待制、知广州。陛辞,上宣谕云:「已除卿吏部侍郎,出自朕意,不许辞免」。诏以待制守侍郎,公辞曰:「朝廷昨除臣广东,加以兹职。今既改新命,义不当兼」。诏不许,章三上,从之。优诏褒答,其辞甚宠。执政方力排垂帘事,缙绅贬斥者数十人,公亦在睚眦间。而公中立不倚,每正色论议不少徇从,当路亦不悦。公复丐外,上深惜其去,而公恳求不可夺,乃以待制留守西都。西洛居守皆贵近,大抵务简略民事,公独尽心焉。太师文潞公尝曰:「吾阅洛守多矣,未有如公能留心小民利病者也」。且曰:「公所为甚似赵阅道与李及」。自洛徙郓,未至,复守洛。已而改帅真定。时执政起边衅,上方议进取,公谢章有曰:「偃兵护塞,敢忘师帅之能;生事邀功,终非朝廷之利」。执政见之,大不说。会都钤辖张某素以苛暴虐士卒,众积憾,谋因大阅教阵射杀之。前一日,公廉知其状,秘不发,即为檄,俾张出按属州营垒,且督其即去。张莫知其故,颇讶公,不得已遂行。士卒谋不果发,张乃诉公于朝,谓公无罪捃拾,有诏验实。公始具其事以闻,诏徙张京东,公犹移帅许昌,不踰月改南都。南都地当舟车之冲,例饬厨传以说往来,虽居守皆贵近,然稍忽是辄飞谤。公至,自故事当迎饯外一切置之,人亦莫能怨也。上数欲召公还,而大臣素不喜,更徙西京。未几,复守南都,以眩疾丐知湖州,诏从之。几岁,改知杭州。在杭凡三年。杭为东南会府,民物繁富甲天下,风俗以侈靡自尚。公素以简俭恬静称,始至,吏辈以为公必革奢费,过为削弱以取禀。公徐度其宜,裁以中制。民讼至庭,辨析毫釐,听断明审,吏不能欺,钱塘人至今诵说其政。宦游江闽者多自杭乘舟还朝,常不下数百员。类先权要请托者得之,以故寒士卑官淹久,终不能得。公命以投牒日为先后,不问高下遣之,士大夫悦服。公厌治剧,数丐宫祠,不许;又求守温、明,优诏不从。徽宗即位,首召公为左谏议大夫。先是,李清臣除门下侍郎,荐公自代,未几,遂召。或谓公尝贰天官,久历藩镇,今召以谏坡,似下迁。韩丞相曰:「昔神宗召赵抃自成都府还,将大用之。故事当更省府,乃但以阁学士知谏院,谕大臣曰:『用赵抃为谏官,赖其言尔。苟欲用之,何伤』?已而果参大政。今上召相之以谏坡,正用此故事,即欲大用故也」。未至阙,改御史中丞。入对,言邢恕贬辞不应如此,司马光、吕公著皆贤臣、直臣,不当以为有罪。上云:「变改神宗法度如何」?公曰:「当改」。上怒目而送之,召为哲宗山陵仪仗使。灵驾至郑,道途泥淖,行颇不便。山陵使章惇欲斩力士,收郑官吏下狱,公止之不可。遂劾奏章惇素擅朝权,天下愤怒,今又迁怒戮人,怙势作威云云。还朝,累章疏其奸,章乃得罪。蔡京及其弟卞在朝廷久,植党自固,及上即位,台谏交疏其奸,未报。蔡与公素无旧怨,公入朝,上未临御间,蔡越次揖公曰:「天子自外服召公还中司,今日首对,必有高论」。公答曰:「方睹圣君,不敢以细事闻,行自知之」。晚乃弹蔡公,章出,蔡深憾之。既而陈瓘、江公望、何昌言等皆力言,未动。公语殿院陈师锡等曰:「明日蔡公不出,吾属何面目以对台吏」?乃自草章,率寮属对扬,具疏其奸邪。状曰:「京、卞兄弟同恶,迷国误朝,为患甚大。卞虽去位,京偃然在职,卑污失己,无所不至。外结后族,内事阉人,以固其宠。若果大用,天下治乱自此分矣,祖宗基业自此堕矣。忠臣寒心、良士痛骨。臣非自爱而忧,盖为陛下忧,为天下贤人君子忧」。章四上,上宣谕曰:「朕固欲行,卿当更奏东朝」。公退,奏书钦圣,具疏其奸。不数日,京遂贬出。公数言宣仁圣烈皇后佐佑哲宗,垂帘听政,多退绌小人,洎复进用,遂造为诬谤,今宜辨明。初上章,蔡京尚未罢,尝讽公曰:「张寂明正坐言宣仁事,即日罢」。意欲以此动公。公徐曰:「宣仁有大功于天下,久为奸邪所诬。稷备位风宪,岂可缄默而不为辨明?此大事也,虽远斥所不恨」。又疏曰:「哲宗皇帝亲政,召章惇为宰相,不能以道事君,用群小合奸谋害元祐忠贤司马光、吕公著等,以变乱神考法度,谓之不忠;不能绍述,谓之不孝。以此激怒先朝,此乃王曾对仁祖所谓憸人惑上之言也。惇以光等变乱法度不足为深罪,又编类臣寮章疏,择其切直不讳之言,与夫陈乱世以讽今者谓之讪上,谓之指斥。又以言语不足为大恶,乃持文及甫、邢恕之私言,辄诬光等谋废立为不轨。按惇当国七年,窃持威柄,祸福天下,勇于害贤,敢于杀人,临大变、计大事,包藏阴谋,发为异议,陛下尚优容之乎?祖宗怒之久矣,今付陛下震之;上帝怒之久矣,今命陛下诛之。陛下何惮而不果耶」?又言:「责授武昌军节度副使章惇,昔在相位,变乱名实,颠倒是非,拔擢群小,布列中外。大明继照,群阴廓开,俊杰汇征,奸回窜伏。安惇、蹇序辰放归田里,吕嘉问、路昌衡分司外地,范镗、张商英、吴居厚落职降知小州,惟林希、徐铎、叶祖洽未见施行。希助惇为恶,布在王言,掩宣仁听政之明,蔽永泰知人之鉴。铎编类章疏,随惇好恶为之重轻,存没名臣,横遭贬窜。祖洽观望惇意,欲擅元丰之末命,轻奏王圭图危正统,议罪丽罚,宜不在安惇、蹇序辰之下」。又言:「史官修《神宗实录》仅二十年,辄以王安石家《日录》乱之,置而不问。修《哲宗实录》,事未类,笔未下,议者谓徒为谤书于后世,而相与依违不决,如此则何以取信于天下!愿选择史官申饬成书」。公自建中靖国初入朝,论列献替不一,又数言近习之非,权贵已不喜。会除钱遹为殿中侍御史,公言:「遹回邪不可任风宪,乞用陈师锡。如必用遹,臣请先罢」。诏出遹湖北提举,除陈师锡殿中侍御史。谏官陈瓘以言事贬,公使子弟出城慰劳之,且厚赆其行。黄策上封章论瑶华事,不报,公复缴入,乞施行,由是朝廷有意罢公矣。一日闻锁学士院,公谓台属曰:「此必相曾子宣,盍其论之」?具章未上,先罢公为工部尚书,乃宣麻相曾布。既降告,上命加兼侍读,公力辞不受,乞明、越一郡。章五上,三降诏,上亲谕之,乃受命。其谢章云:「壮哉汲黯,坐寝淮南之谋;美矣魏公,没为唐室之鉴。内侍已成于怨府,岂不思危;佞人方剡于言章,俄闻报罢」。上曰:「佞人为谁」?对曰:「臣谓佞人为曾布,陛下斥之外郡,则天下事定矣」。礼制局大裘成,议以金匣贮之,公力谏不已。一日上问陆佃:「大裘匣用金才四百两,此祀天之服,恐不当较」。佃曰:「郊服大裘以尚质也,非惜金,但不当用尔」。上曰:「既如是,不作匣可也。丰稷煎煼不可过矣」。既退,诸公皆叹息公之守官、上之从谏。佃谓李邦直曰:「使此等人在经筵,人主岂复有过邪」?吕原明建中靖国间为秘书少监,时曾布不乐其在朝,讽侍御史陈次升言之,以为资浅望轻,左迁为光禄少卿。时公初除礼部尚书,大不平之,即荐以自代,荐辞云:「具官吕希哲心与道潜,湛然渊静,所居则躁人化,闻风则薄夫惇」。建中靖国元年,方议哲宗配享功臣,公为礼部尚书,欲以申公、司马文正配享,草奏未就,吕原明闻之,使莱公见公云:「二公先朝被罪,官爵尚未复尽,今遽请配享,恐致议论」。公正色云:「五王之配享中宗,何尝不得罪?但有功于宗社则宜享矣」。于是立入奏,竟为曾布所沮,不行,不旋踵,公遂罢迁礼部尚书。宦官宋用臣卒,赐谥甚美,公不书其敕,奏疏驳论用臣奸邪,交结中外,不当赐此谥。公虽罢言职,以在经筵,每遇讲读,当进书,辄言天下事,至君子小人之际,必反覆切究,为上言之。公言:「人主自用则近习悦,人主自圣则谀臣进。祖宗艰难之大业,天下生灵之休戚系焉,圣虑可斯须忘直言正谏乎」?又言:「元丰中王师覆于永洛,神宗泣谕宰臣,悔不用吕公著言,今后轻议用兵,与卿等刻骨为戒。今河湟羌种未宁,臣愿下沛然之诏,许其自新,不置汉官,不留戍兵,令自择其酋长,朝廷从而命之,则所损者远略之虚名,所存者初政之仁德,可以光昭先帝戒用兵之圣训」。后遂以董毡为河西节度使。又言:「唐太宗时魏徵引齐威公以无忘在莒之论,从而警戒之。盖富贵之移人也,多忘其初。臣愿陛下无忘龙德宫时,则圣德日跻,享天遐福」。又言:「陛下以建中靖国纪年,圣人之心显于名实之中,则号令信于天下。臣愿陛下尊贤纳谏,舍己从人,夫是之谓建中;近习不敢争为奇技淫巧侵玷恭俭之化,近戚不敢干预政事招权市恩,夫是之谓靖国。体元谨始之道,无以尚兹」。织锦缘宫帘为地衣,公言:「臣闻仁宗衾褥用黄絁,服御用缣缯,尝曰:『朕宫中自奉止于如此』。祖宗家法粲如日星,自古帝王践阼之初,未有不以节用爱民为宗庙社稷之永图,奈何奢侈之端生于微而不自知?及侈心一动,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,则政事荒纪纲乱,天下之势利去矣」。诏罢之。又言:「陛下即位未久,施德日浅,建宫以宁神,营寺以崇孝,复置御前生活所以供内庭之用。外议不晓圣意,窃谓陛下好修造,尚侈轻费用,不惜民力。臣愿陛下约己以养天福,爱民以永天寿」。又言:「难盈者人之方寸之地耳。贵不期骄而骄自至,富不期侈而侈自生。陛下初履帝位,罢逻卒,减苑作,禁镂金,休工役,德意布于四海,和气生于天地,年谷顺成,几遍天下。臣愿陛下厉精为政,崇俭爱民,不移践阼之初心,则宗庙社稷万世无疆之福」。又言:「姚崇劝天子不求边功,宋璟不肯赏边臣,而天宝之乱卒蹈其害。臣恭惟先帝在御十有九年,制生财之法,以同民利,以实国用。绍圣、元符中,匪人用事,兴起边患,仓府耗荡,百姓饿损。斥堠虽远,飞刍挽粟以赡;戍兵坐困,中国势不久支。仰赖圣心节用于内,息劳于外,必先仁覆天下,使人心和乐,天地休应,年谷屡丰,方能釐补疮疣,庶几平治。中夏既乂,远人自服,安用进兵耀武以经远略?神考以用兵为刻骨深戒,愿陛下敬而守之,任崇、璟之贤而不求边功,去惇、卞之邪而不穷民力,太平之基业,实在于此」。洛水溢,坏堤舍,去应天禅院六圣神御殿百馀步。公言:「万一三川暴溢,宁无昏垫之虞乎?有司曾上朝廷赐度牒以修,而移为他用。愿以禁钱作一大坊,以卫祖宗万世之灵」。从之。公又言:「尧舜之世,众贤和于朝,万物和于野,无他道焉,内君子外小人故也。为人上者体尧蹈舜,必先以是潜于心,而戒多欲,委任正人,不以浮言摇动,则谗毁之路塞,而朋比之风暗然自消。王道平,朝廷尊,草茅贱臣皆得竭忠以闻,况贤在位、能在职乎」?又言:「大臣与国同体,任之不疑,则心德惟一,天下可合谋而治,谗间无自而至矣。比有议者谓台谏官为天子耳目,选自朝廷,则为大臣耳目矣。故谏官不归于国论,御史不归于宪府,祖宗法制格而不行,先入之言,岂无唐陈师合之意乎」?又言:「治世多君子,未尝无小人;乱世多小人,未尝无君子。人主建大中之道以靖人心,明乎安危之几、取舍之道而已。若使君子小人杂处于朝,必消泰而为否」。西京会圣宫奉安哲宗神御,诏公与入内都知冯经相视。时经方用事,及偕被命,人意公必相欢结。自往及还朝几两月,除议职事外,未尝有一语。经数因事称誉,公辄正色不答,经叹谓人曰:「丰公真清直近臣也」。公自洛使还,上眷注意厚,执政虚位,缙绅谓公当迁;而公数论事,与权近忤,大臣无为公地者,小人相与谗之,遂力请外补。韩丞相忠彦顾同列曰:「昔孔温业不乐在朝,宰相相谓可以少警:『孔吏部不乐居朝矣』!今相之亦苦求去,吾辈宁不愧前人乎」?公以议论不合,坚欲出,竟以枢密直学士知苏州。自后论公,引去益多。朝士朱肱以书抵权臣,谓如公辈「非若凫雁去来,不足为江湖多少,其出入系人望,岂可使皆补外乎」?谒告焚黄,至乡里屏简骑从。入见守令必坐客次,守令惊愕出迎,公曰:「桑梓礼然也」。见乡人,虽田夫农父,接之笑语饮食,无少间。改守越。适岁蝗,谷价腾踊,民病食,公发廪振之。寮属苦祷待报,公曰:「俟得请,民固饥死矣。某身任之,诸君无累焉」。分命属官为十数所,减市价五之二,使民各从其居便近,随老少日各执历就籴。一二日,公辄亲往按视,劳问主者,众是以皆为尽力,民赖以济。徐果上书自劾,诏原之。崇宁初,蔡京复得政,既憾公斥己,而其党相与出力,诋公无所不至。言公元符末召为左谏议大夫,《辞免劄子》引《孝经》「天子有争臣七人,虽无道不失其天下。夫人主宅崇高富贵之极,心易放逸,必先选正人置诸左右,虽有无道之心,终不为桀、纣恶德,自取败亡」,此其意在讥切先帝。坐降职知明州。故责辞曰:「尔顷繇元祐致位近班,泰陵察其用心,屏居外服。朕在位之始,选推不次,中司八座,靡不践更。而进对之间,首倡异论,以善政良法为可改废,以附会奸党为时忠贤。变乱是非,深骇听闻」。时有大星殒于庭,俄有是命。越民攀望公舟,老幼满道,号呼曰:「奈何夺吾父乎」!又言公「尝言『谏议大夫以谏争规讽为职,不为容悦逢君之恶,不怀观望阴害忠良,不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,不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』。信如稷言,则先朝以谏争规讽为职者,尝为容悦逢君之恶矣,尝怀观望阴害忠良矣,尝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矣,尝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矣。如此等语言,岂宜上达朝廷、流传四方?至章奏宰相章惇『变乱名实,颠倒是非,拔擢群小,布列中外。阴邪惨酷,更相唱和,毒流四方,感动天变』,此尤诋诬之甚者也。臣尝以《诗》、《书》所载考之,小人在位,毒逋四海,日月薄蚀,天地灾变,乃商、周季世之事,岂有席祖宗积累之休,膺美成在久之运,而遽有是耶」?禠职知常州,故责词曰「朕初纂服,首为言官,累有封章语涉讥诋」云。又言公「元符之末召为言官,讥谤先帝,公论为之不平」。未至常州,贬海州团练副使、睦州安置,道州别驾、台州安置。又言公「在元祐时用事,绍圣中行遣最轻。在元符初首为言官,倡导奸谋,殊无忌惮,封章皆有意讥谤先帝,臣子不忍道其言辞」。遂除名徙建州。公被谪,携孙侄一二人与居佛寺,怡然自得,日与衲子辈游,宾客一时杜绝。部使者、郡守往往皆门生故吏,踵门请谒,终谢不见。燕坐阅《华严合论》,钞其要为百卷。每遇天宁节,自谓虽散官流徙,昔尝居禁从,必出金就僧寺营佛事一月,躬诣焚香。逮罢散,率孙辈已仕者皆就拜,具疏以伸天保之报。居三岁,以九鼎成大赦,量移婺州。明年,彗星见,手诏除元祐党人石刻,稍复官爵,得自便,乃奉祠归乡里。初祠命至婺,公受已将出谢,婺人骈拥瞻望,几不可行。逮归过越,越之父老相与候于境上,焚香迎拜,不可胜数,观者叹异。然谓公昔帅越有遗爱,故若是。及至四明,州去城尚十馀里,士民出迓夹道,相属不绝,以至夺挽舟卒繂争自引之,相庆曰:「公将复用,吾徒有所赖矣」。郡守彭侔,蔡京门人也,因谒公,谓公曰:「公能得此于乡人,前所未闻也」。公平生所荐士多一时名臣,每当论荐,或缘权贵请属率不应,必推择乃剡奏,往往有未相识者。人怪问之,公曰:「知贤则荐,宁用识面耶」?公在京师,乡人故旧姻戚来者皆馆焉,退朝还第,必与之款接,果肴数器,酒止三行,日以为常。或贵重客至,未尝有所增益,虽晚进后生,亦无所忽略。公性寡言语,虽见宰执权要无辞费。延见宾客,寒温外或默然无一语,始未知者以为简贵自重,不知公接贵贱如一也。公持定有力,陈渊兄弟尝见之,下阶未毕,进揖不答,直至下毕,转身正立于寻常揖客处,方答几叟云。公为监司郡守,所至以简俭称。政得民心,如古循吏。自为县令,襄阳民歌谣之,张芸叟书其词于《叶康直碑》。由汝阴移守金陵,士民遮留,几不得发,贰车臧寓为序其事,刻识湖上,不过清心寡欲,无所用其私而已。尝自谓:「稷效官以来,惟知民不可罪,吏不足责,系乎上之人在此不在彼」。公在封邱时,府界教阅保甲、内侍都知王中正领提举,怙宠骄甚。所至县须索苛极,县吏望风,舍馆供帐,特务华洁。公待之无过礼。主吏请假帐帟什器于民间以迎候,公曰:「法所禁也,不可」。中正虽憾公,而无以加诬。会公召拜御史,因疏言:「中正所至骚然,初不留心职事,复纵其下指使、巡教辈乞贷,愿治其罪」。中正遂罢。公为祭酒时,高丽遣使者朝贡,请买国子监书籍数十种,馆伴陈轩牒公请贸与之。公以谓所欲市者如《册府元龟》、《历代史敕式》之属,不可以与外夷,具其事以白礼曹。时苏轼为大宗伯,亦以为然,论其事于朝,当时虽不从,议者韪之。钦圣宪肃皇后谥册,诏公书之,公辞素不善书。诏不从。公见执政,言且将复力辞,韩丞相忠彦曰:「上亦知公虽不善书,特以大典册,须清德雅望卿大夫书之,无以易公故尔」。章再上,卒不许。高丽使者入贡,公押宴,使者见公,拱手曰:「公昔尝至吾国中,闻公以重望历显要,国人每称道公才德,今日获觇风采,真名下无虚士也」。舒亶,同里人也,神宗擢为御史中丞,眷任颇厚,弹劾无所避,士大夫多仇怨之。会以误受学士院,公用为仇家所发,坐赃论,遂废于家二十馀年,不复叙,无为言者。公留守洛,举以自代。时执政有与舒不惬者,谓公曰:「天下士大夫固多,公何为举斯人?彼以自盗废,而公为近臣,乃荐之,人将疑公」。公卒不从。洎进枢直,复荐焉,舒用是获起守郡。邹浩元祐末除太学博士,言者或谓浩游执政门,交结其子弟,诏出为襄州教授。公言:「浩文学行义,端方鲠谅,臣尝荐其改官,详其为人。宜留太学贤士之关,以师表多士」。浩卒为名臣。程颐元祐中尝召侍经筵,绍圣间以为朋附司马光等,坐徙湖南。公时守洛,遇之境内,吏卒防锢甚严,颐有门下生追饯欲一见者,皆不可得。公既见,延请慰问宽勉之,斥遣吏卒,且复馈赆,使门人皆得送行。郭茂钧时为京西转运使,语公曰:「程得罪颇重,人无敢见者,公为侍从乃若此,得无忧钩党乎」?公曰:「程以学术被特起,非忝冒也。今正以趋向异途致是,岂有他罪乎?官吏过为非礼以苛待之,恐益暴朝廷之过,稷是以然,岂暇以钩党为忧」?公守杭日,以湖、秀积水害种,民多艰食,移檄其郡,俾出廪以振。又上言:「愿减本路今岁上供钱斛之半,候来年收熟,分两岁起发」。户部难之,以为乏经费。公复言:「方今民病粒食不给,州县以上供促督租税,急于星火,民益无聊赖,且将转徙,则其为他日经费之虑者尤甚。愿少纾之,以救沟壑之急」。诏特蠲四之一。始,章子厚当轴,得君自专,士夫多附之。以公名高,屡欲邀致,而公不屈,欲诬以罪而不可得。谓公喜恬静,乃数易郡以困之。知广州,过阙,上面留贰吏铨。公表谢:「升迁恩命,出于圣意,虑烦宸听,不敢固辞」。章益不悦,因公赋《荷花诗》,有「人心正畏暑,水面独摇风」之句,大恶之,故绍圣间哲宗圣眷甚隆,而卒不用。公平生喜诱掖后进,若子孙辈躬自为之讲校,虽王事倥偬不倦也。为国子长贰,所与进者,若马涓、张庭坚、崔仲致、范致明、洪拟等数十人;所荐达者,如陈师锡、朱彦、郑居中、邹浩、蔡肇辈,皆卓荦名世云。公未尝问家人生事,自陟台省历侍从几三十年,雄藩大镇,更践将遍,而平居自奉衣食如寒士,俸赐所得,悉以赒亲故族人,无留贮者。自洛徙郓,未出境,复还守洛。及自南都徙洛,不踰月复还守南都。凡迎饯例所当得,皆却不纳,一切还之。或以为恐近沽激,公曰:「吾以为理不当得,岂敢沽名乎」?在诸镇,公使馈给,必命先自下僚次第上之已遍,乃自取,以为常。故虽贵显久,而家甚贫。薨之日,有田七十馀亩,屋一区数间而已。囊箧萧然,子孙恶衣菲食,不能自给,观者太息。每当奏荐,常先弟侄。逮薨,二孙乃未官。公自钱塘诏入为御史中丞,首弹蔡京兄弟,皆得罪去。徽宗眷遇公极隆,言多从之。既而有旨,除右丞。公对曰:「陆佃神宗侍从,愿先用」。后又除公,复曰:「温益陛下藩邸师傅,愿先用」。上皆从之。乃自陈:「臣自高丽还省先茔,今岁久矣。愿得外郡,展省松楸」。上不从,许给告。或谓近侍鲜给告例,公亦坚辞,谓祖宗故事,无带内职任私事者,恐议者谓臣变国家法,乃得苏州,留候郊祀毕行,俄间召蔡京还内直。公朝辞,上劳之曰:「行召卿矣」。公曰:「昔唐明皇任姚元崇、张九龄、李林甫、杨国忠,皆从其言如转圜,故有开元承平、天宝播迁,臣愿陛下深戒之」。蔡京既复用,乃极力诋公,追官至亲改其制曰:「丰稷外示重恬,内实险阻」。仍进拟安置新州。上曰:「稷尝为经筵官,且老矣」。遂免南行。蔡京虽力诋公,然以天下士论所归,欲盖其恶。一日公乡人蒋安义入都谒蔡,蔡曰:「识相之否」?蒋噩然,佯曰:「虽乡人,不识也」。蔡徐曰:「相之清德雅望,特议论不合尔」。公为章疏,必于密室躬自剡写,子弟多不得见,退多焚稿。登对还家,默坐终日,人不敢问。建中初召入,接门人故吏未尝语及时政。及降充宝文阁待制,其责辞云:「登对之初,首倡异论,以良法美意为可变更,以朋邪奸党指为善良」。人始知公尝尽言天下之事,无所隐忌也。公平生操履,自穷约至贵显,终始不渝,老矣而规矩如晚进后生,终日靖默,若不能言者。而治事繁剧,戒斥胥吏,与夫仕宦进退、得失荣辱之际,声色不动,人莫见其喜愠。居闲端坐观书,终日不语,或至踰月不饮宴,亦不作闲文字。在襄阳时,尝作《易传》以授宋次道。晚解《论语》、《礼记》数篇,一言之出,皆可贻后世。讴歌杂说,未尝过目。家治严肃,子弟不冠带不见,闺门内外仅百口,而门庭若无人声,饮食衣服,身过俭约。遇当登对,则内外必易新衣,春秋粢盛时享必丰,待宾客尽礼。平居不燃烛,中堂青镫一炬,危坐至夜分乃寝,五鼓即起,整衣以待旦。处暗室,无人侍侧,常若对大宾,略不跛倚。居官所,虽见将吏卒伍,必正衣冠,无堕踞容。与人不为崖异,进见者得尽款密,而终不敢干以私。待宾客未尝夜宴。为西都留钥时,文潞公在焉,每会亦至暮而罢。潞公召公,逮夜,亦辞以归。终身守法度,不少过焉。公与曾子固、章质夫深相契重,而不许子宣、子厚之为人,二公柄用时,公乃力言其恶,不以二人少贷也。刘仲冯,同年席友也,及奉使失职,公亦上章弹之不恕。然皆知公之公直,终不少憾。大抵公恬于仕宦,难进易退,为言官不恤身患,直道事主,憎恶近习,小人多怨之。在建中初弹内贵,至引仇士良故事。为礼部,不肯书宋用臣谥敕,及乞纳元符所得传国玺于永泰陵中。隆德宫芝草生,上驾幸观之,公表言:「陛下未事宗庙而先祥瑞,奸人自此得计矣」。凡事三朝,历谏官六任,危言谠论,不恤忌讳,故眷注甚厚,而奸人侧目,终以此得罪。公天性嗜学,逮老不衰。方在朝廷还第,与在藩屏公事馀闲,每燕坐一静室,前后书史,终日观阅。所至惟以书籍自随,衣衾之外他无一物。年方强仕,丧其夫人,遂不复娶,不畜妾媵声妓。膳食或进重品,辄命撤去。晚益喜老、释之说,习导引服气,逮薨,须鬓不白。学佛者宗师如善本辈,皆机语相契。薨前一月,预戒后事。将易箦,犹与陈莹中语如平日。公长子安常以儒行名太学,魁南省,再任太学正,年未三十而卒。公时留蜀,后事不能举,诸生赙钱二百万以赠,安常之妻于氏泣辞曰:「儿夫节清行高,不可以此污之」。竟不受。次子太常亦早世,娶虞部员外郎陈术之女。安常两子,公贵,已官其一。太常亦两子,序在次。遇郊恩,公欲先太常之子以慰其母心,陈谢曰:「长幼之序不敢侵,愿俟后郊」。乃从其志。公之清德刑于室家,妇人女子所为犹卓绝如此。公之诸孙皆能廉恪持其门户,有自来矣。
宿西山精舍 宋 · 释文兆
五言律诗 押侵韵
西山乘兴宿,静称寂寥心。
一径杉松老,三更雨雪深。
草堂僧语息,云阁磬声沈。
未遂长栖此,双峰晓待寻。